法治头条
06-15
从小看着父亲翻阅泛黄的蒙医古籍,闻着药房里飘散的草果香气长大,父亲总说:“蒙医是草原的魂,牧民的血肉里刻着蒙药的方子。”而今当我翻开发黄的奖状、国际学术会议的邀请函,还有那些被父亲密密麻麻标注的药典手稿,才真正明白:他不仅是我的父亲,更是一个时代的蒙医药拓荒者,一位让世界听见草原医学心跳的蒙医学者。
我的父亲是内蒙古鄂托克旗人,中共党员,自15岁就开始学习蒙医药,从事中、蒙、西医药工作四十五载,1963年,毕业于内蒙古医科大学首届蒙医专业本科班,主任医师。先后被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授予“自治区劳动模范”、“自治区突出贡献科技人员”、“自治区优秀专家”、“自治区名医、蒙医学家”等称号,1993年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。
父亲曾历任阿拉善右旗蒙医医院院长,阿拉善盟蒙医药研究所(蒙医医院)书记、所长、院长,阿拉善盟卫生处党组书记、处长,内蒙古自治区红十字会理事、阿拉善盟红十字会会长,中国民族医药学会理事,全国疑难病症网络专家委员,内蒙古自治区蒙医学会常务理事,内蒙古自治区蒙医医院管理委员会委员,阿拉善盟蒙医、中医学会理事长,阿拉善盟科技成果鉴定委员会委员,阿拉善盟医疗纠纷鉴定委员会委员,政协内蒙古自治区八届委员(连任四届)。
父亲的作品曾列入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》、《中国百科全书〈蒙药部分〉》、《内蒙古蒙医药》、《甘肃省地方药品标准册》等,多次荣获省、自治区级科技成果奖;1997年“浅谈蒙医药学”一文被首届国际民族医药学科技研讨会录取获奖,列入国家“九五”重点项目;被世界传统医学大会编委会列为当代世界传统医学杰出人物;1998年“论蒙医药学”一文被第四届世界传统医学大会录取,评为国际优秀成果奖,在世界科学出版社出版,并列为第四届世界传统医学大会中国赛区百名民族医药之星,同年在韩国98国际中西医优秀成果交流研讨会录取并获奖。
父亲大学毕业,没有选择条件优越的城市医院,而是响应国家支援边疆建设的号召,主动前往地处偏远、医疗条件艰苦的阿拉善草原,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边疆医疗服务生涯。这一决定充分体现了他"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"的崇高职业理想和奉献精神。初到阿拉善右旗,各方面条件都很差,蒙医药工作更是空白,他在党组织和同事们的支持下,自己动手,创造条件,经过艰苦的努力,蒙医药工作逐步完善,药品和医疗水平不断提高,受到各族人民的肯定和欢迎。几十年来,父亲带领医疗分队前往边疆、牧区开展义诊无数次,特别是诊治数百名省、区级以上医院确诊的中、晚期食道癌、胃癌、肝癌、肺癌、子宫癌、胆囊癌等癌症患者的80%以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疗效,少数患者治愈。
父亲总是首先考虑到人民群众的疾苦,尽自己的一切努力,为患者解除病痛。一次,巴温公社社员的孩子患上了肺炎,病情很严重,大年初一来请大夫,父亲志毫不犹豫地放弃节休,骑着骆驼走了七十多里来到患者家,耐心治疗,直到患者脱离危险才回家。父亲在阿拉腾敖包公社负责卫生工作期间,巴音塔拉社社员杨民义的爱人患宫外孕,父亲闻讯后,骑着骆驼走了上百里路赶到时,病人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,病人居住在沙漠深处,交通十分不便。父亲一面派人叫救护车,一面尽现有的条件努力抢救。当时,杨民义认为妻子的救治希望渺茫,曾几次悲痛地对父亲说:“看样子孩子妈没有什么希望了,按照我们的习惯,还要给她洗脸,穿衣服,你还是出去吧!”在这十分危急的情况下,面对死神和旧的观念,父亲并未放弃对患者的诊治,继续守在患者身边,一面精心观察,一面打针补液体,等到第三天救护车赶到后及时为患者做了手术,终于使其脱离了险境。莎尔台公社社员石丰根因患精神分裂症,曾先后在各地医院治疗四十多天,病情日益加重。父亲为他诊断为“赫依”性精神分裂症。他以蒙药为主,适当配合西医、针灸等,精心护理治疗二十五天,患者只花了八元五角钱便痊愈,时经十多年未复发。
父亲系统地整理了蒙医传统验方“马努、都日本疡”、“赞丹乃模”二方剂,1975年,经国家药典委员会鉴定,被列入1977年版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》,获得自治区科技成果一等奖。为了提高基层医务人员的技术水平,编写翻译了约20多万字的蒙中医结合的培训训练教材。1975年5月至1975年12月,在兄弟旗县同志们的协助下,父亲承担了甘肃省蒙药品地方标准四十一种蒙成药方剂的起草、整理和编写工作,经过有关部门鉴定,符合标准,被列入1978年版《甘肃省药品标准》,1981年获甘肃省科技成果一等奖。1978年6月至12月,负责甘肃蒙药普查队期间,用时6个多月,父亲走遍了祁连山,进行民族药物实地普查,采集了数百种蒙草药,为国家编写《中国民族药物志》提供了160多种蒙草药标本及资料,在甘肃省民族药物普查汇总会议上,蒙药普查队被评为先进集体。
父亲走了,带走了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草药清香与沙漠风尘的气息,却留下了比祁连山更巍峨的医学遗产。每当夜深人静,翻阅他那些密密麻麻标注着拉丁学名与分子式的手稿,或是凝视他与国际学者在讲台上探讨蒙药药理的照片,我仿佛还能听见他铿锵的声音:“我们的蒙医,不是故纸堆里的传说,它是活着的科学,是草原献给世界的礼物。”
父亲的一生,是扎根边疆的胡杨,在贫瘠的荒漠里,用智慧和汗水浇灌出蒙医药的绿洲。从十五岁手握家乡老蒙医的药杵,到站在世界传统医学的巅峰讲台;从在驼背上颠簸着采集一味味草药,到让“马努•都日本疡”的方剂镌刻进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》;从用八元五角钱治愈精神顽疾的牧区佳话,到让“巴图查干疗法”成为国际学者研究癌症姑息治疗的案例——他用毕生的实践,完成了蒙医药从毡房走向世界、从经验走向实证的壮丽跋涉。
父亲留下的,不仅是载入国家药典的方剂、荣获国际大奖的论文、培养的一代代蒙医骨干,更是一种精神——一种将毕生所学倾注于边疆人民健康福祉的无私,一种敢于用科学语言诠释古老智慧并赢得世界尊重的勇气,一种在死神与旧俗面前永不退缩的医者仁心。他的名字,巴图查干,在蒙语中寓意着“坚固的白色”,这恰如他的一生:意志如磐石般坚定,守护生命如哈达般圣洁。
他是我平凡而伟大的父亲,他用一生,写就了一部属于草原、属于蒙医药、更属于人类健康事业的壮阔史诗。这片他深爱的土地和人民,将永远铭记他——一位用蒙医药点亮生命、用科学精神连接世界的牧人之子。
来源:法治头条
(编审:陈龙 责编:刘娜)